“神龙见首不见尾”，在国人心目中，龙是传说中难得一见的神兽，更是祥瑞之吉兆的图。龙的形象频繁出没在中国的文学、服饰、绘画等方方面面。

宋朝是中国艺术发展的“黄金时代”，历任皇帝帝对书画都有浓厚的兴趣。“南渡偏安”以后，社会思想渐趋自由，民族忧患意识增强，龙的形象成为画家们宣泄情感以及寄托远大志向的载体。来自福建的南宋画家陈容成为龙画一门的集大成者。陈容的龙画是宋元绘画中水平最高的龙画。日本著名画家小泉淳作甚至认定陈容为“天才”。

(资料图)

陈容在他二十至二十五岁间寓居临安的太学生时代，就与舍友艾淑以“六馆二妙”的美誉并称于世，可谓年少成名。南宋理学家林希逸更是赞其“名高擅世无他手”。

每每画成，陈容辄自题跋，诗画映发，揭示画意。他多用渴笔，苍老取势，水与山石则诸法并用，或泼墨，或喷水，或巾涂手抹，或烘染，以达到动静对比、干湿互用、虚实相生的艺术效果。

六龙图流转

关于这幅画，我们不妨先看看佳士得给出的说明：

此画来自日本藤田美术馆旧藏，幅纵440.7厘米，横34.3厘米，跋尺幅纵83厘米，横35.1厘米。估价为120-180万美元，作品上有南宋理宗皇帝和诸大臣的题跋以及陈容自题的古诗一首。

画中题跋是这样的：

天工不停手，戏弄五轮指。鼓阊阖，呼鸿蒙，急钩招摇遣风使。帝敕直下冯夷 宫，水客波臣那敢怒。啾啾赤帝持□锵，斗文腥血清钩光。须臾歘歙出游戏， 八表骇□雌雄翔。赤水玄珠工簸弄，怒奴迸突双眼眶。风云出没在方寸，宇宙不敢收豪芒。铁山欲裂海水黑，冰鳞雪甲凌高冈。曹刘虎视嗜汉鼎，食槽诸马窥长江。隆中老子莫轻出，丈夫以此观行藏。（钤印：所翁）

岂曾掷杖戏仙翁，走笔为龙龙性通。物既有奇必有偶，禅如非色亦非空。之而夭矫神间遇，鬐鬣葩髿意外工。设以时乘喻干德，体斯未信企惭中。戊戌仲春，用旧题陈容九龙图韵。御题。（钤印：乾、隆）

画中有乾隆朝诸大臣的题咏，题咏者为于敏中（1714-1779）、梁国治（1722-1786）王杰（1725-1805）、董诰（1740-1818）、金士松（1730-1800）陈孝泳（1715-1779）六个人。

画的流转过程根据藏印可以略知大概：

1

庄虎孙：庄虎孙印（二次）、寅三（二次）、虎（二次）、虎孙(半印)、虎孙、寅三父

2

乾隆帝：石渠宝笈、石渠定鉴、宝笈重编、乾隆御览之宝、御书房鉴藏宝、古希天子、寿、八征耄念之宝（二次）、乾隆鉴赏、宜子孙、三希堂精鉴玺、五福五代堂 古稀天子宝、太上皇帝之宝

3

嘉庆帝：嘉庆御览之宝

4

奕䜣：恭亲王印、乐道主人

5

其它藏印：高松堂图书印、高松堂鉴定书画印（二次）、墨韵堂印（二次）、杨仰之书画印、晴霞山房书画图章、惟庚寅吾以降

由此我们可以厘清一个基本事实，此画无论从流转的藏印，到题跋的内容看，此卷定为南宋从乾隆题跋开始的。这幅画系《石渠宝笈续编》（御书房）著录，清宫所钤印的最后一枚印章是嘉庆御览之宝。

经仔细观察画面画中并没有宣传文字中所说的“宋理宗题跋”和元代以前流转藏印等辅助信息，其他题跋文字也没有给出任何元代以前的特征。

对“所翁”题跋的讨论

（图一）

（图二）

《六龙图》画本身并无款，画中左侧题跋亦未署款，只一印曰“所翁”，将《六龙图》定为陈容所作主要的依据之一是“所翁”这枚名章，和乾隆帝“岂曾掷杖戏仙翁，走笔为龙龙性通。物既有奇必有偶，禅如非色亦非空。之而夭矫神间遇，鬐鬣葩髿意外工。设以时乘喻干德，体斯未信企惭中。戊戌仲春，用旧题陈容九龙图韵。御题。”题跋的这个说法。

（图三）

虽然元代以来署名“所翁”的画作众多，宋画与元画的风格差别就很细微，除了广东省博物馆所存《云龙图》全图用两幅绢拼接而成，全图用两幅绢拼接而成，宋画特征明显之外，其他各卷或多或少都存在值得探讨的地方，陈容作品的所谓风格只能依靠文献的记载来分辨。

因而，考证陈容的笔墨需要一个可靠的参照物作为对比。陈容的书法墨迹确有信本传世。陈龙的书法在林希逸《鬳斋续集》卷二十有过明确的记载“老笔纵横，醉不停手”、“寺壁留题，醉墨犹湿”，李昴英在《文溪急》 说陈容的字“长章巨篇，杰状其诡，酒酐气张，急取墨汁”，姚勉在《雪坡集》中说：陈容作书，“雄词妙语层层出，醉中千幅笔一息。不遇先生大醉时，人间安肯留真迹。”

故宫所藏陈容行草《自书诗卷》，作品书写内容为自作《潘公海夜饮书楼》五言古诗一首。本幅鉴藏印钤有“双清”、“是为双氏在山泉馆藏物”、“双清长寿”及叶恭绰诸印。此卷以白麻纸书就，书写风格与文献记载相一致，应是现存陈容墨迹最可靠的信本。

此幅《自书诗卷》正是陈容醉后所书，体现了酒后“醉书”，自由中运笔显老辣、厚重、雄壮。与文字记载最相符。故宫所藏得另一件陆曜（传）《六逸图》中陈容题跋的书风与笔墨结构想一致。两书法长卷皆署名“陈容”而非“所翁”。

（图四）

《六逸图》题跋

再看《六龙图》中的所翁题跋，字迹偏楷体，唯笔迹尚觉生硬，个别字做作而不自然，与史料中的风格记载不符，《六龙图》题跋与故宫所藏两件墨迹显然非同一人所书。

《六龙图》与《九龙图》题跋最后所钤“所翁”虽非同一印，但风格相近，皆元代印风。

六龙图印（图五）

九龙图印（图六）

飞龙在天

也许是由于此卷题跋累累，又加上经清宫内府御书房收藏，并列为画卷上等，故长久以来，一直被研究者视为“陈容存世稀有精品”，有重大的研究价值。画山亦斧劈皴，画水，树与南宋李唐夏圭极为为相似，但笔力软弱，缺少南宋的硬挺，也缺少陈容那种“解衣盘礴”，旁若无人，用笔迅捷的个性。画水的问题更多，水浪有拼湊感，非自然合理。从目前看到的情况看《六龙图》，仍存在的一些难以问题解答。

（图七）

（图八）

（图九）

第一，《六龙图》无年款，无法准确断代。龙的造型与画法上明显存在不足，龙体造型过于臃肿，犯了“画龙细则似蛇，粗则似曾”的忌讳。因而龙在腾跃、顾盼之时，所应有的神韵明显不逮。在气势上也缺失“所翁龙”那种撼人心魄的威猛张扬之势。从整体看，此卷画龙的笔墨刻版，而少变化，笔线纤弱，而乏力度，尤其是在龙首、龙晴、尺木、鬣须、肘毛等细节上明显粗糙马虎，龙爪也不够锋凌尖厉，刚猛锐利。从整体看，此画卷浓的笔墨刻板而少变化，线条纤细而缺乏力度。

（图十）

（图十一）

（图十二）

（图十三）

（图十四）

（图十五）云龙图龙头

（图十六）云龙图龙爪

第二，《六龙图》从笔墨风格上显得过于局促，如岩石，确有斧劈皴为之，其山石、流水树木虽带有南宋遗韵，但皆呈明元代画风。

《六龙图》在用笔上显得较为生硬，呆板。与陈容性情恣的个性及其“以寄意为乐”，”信手涂抹”，“用墨澜波”和“雄健老辣”的画风均是不符合的。

第三、《六龙图》陈容自题诗的书法与北京故宫所藏的《行草书诗卷》及《六逸图》跋文相比，在书风上明显存在差异，笔意、笔性也存在着神运气不足的现象。

第四，只凭一枚所翁的印章就认定此画为陈容所画明显证据不足。《六龙图》与《九龙图》的印章惊人地相似，皆属元代印风。《九龙图》的流转最早始于元代，《六龙图》则无元代以前的流转痕迹。《六龙图》定为南宋陈容显然是出自圣意。

寻找“所翁”

通过对《六龙图》题跋书法考证，以及及印章的分析，笔者得出两个类似的结论。第一、画幅中，陈容那段题跋，经与故宫《行草自书诗卷》对比不是南宋陈容所书；第二，此画所钤的“所翁”名章，与《九龙图》相类似，作者定名为陈容，是乾隆的看法，于中敏等人皆附和圣意而己。但连乾隆皇帝也不能回避，《九龙图》与《六龙图》从结构、布局到画法、笔意，都存在着相同之处，难怪他的和诗也是，用依“旧题陈容《九龙图》韵”所作。

陈容一家皆善画，在画史上有所记载，元代庄肃在《画继补遗》（卷一）中有载，陈容的侄子陈用山，弟弟陈可行儿子陈梦发，陈孟麒（季子）皆善画之人。据《闽书（莅文志）》载：长乐陈亦所，失其名，容四世孙，善其祖画龙法。

元代诗人岑安卿《栲栳山人集》中有一首《赠画龙陈亦所》。全文如下：

飞龙在天不可识，叶公千载馀墨迹。

洞微复写牝牡姿，壁破点晴犹莫测。

老所三山海上仙，贝阙珠宫惯游历。

归家援笔写飞腾，变化风云走胸臆。

但忧真赝不可知，空使时人宝燕石。

我来幸逢四世孙，笔势翩翩尤逼真。

解衣半载梅山住，持练扣户人纷纷。

画成不用书亦所，便作所翁何所分。

出门坛津正秋水，一笑双龙忽飞起。

由此可，得出以下结论：陈容的四世孙画龙很有名，但不知其真名，世称陈亦所。陈画龙，不署“亦所”，而署“所翁”。在南宋与元两代陈容画的龙图即有赝品传世，陈亦所画的龙图在元代和陈容所画的龙图就难以分清，署名“所翁”画的龙图作者也可能是陈亦所。

（图十七）

佳士得拍卖的陈容《六龙图》，并没有署名陈容，而是只钤一枚“所翁”的名章，但故宫的《行草自书诗卷》与《六逸图题跋》清楚的署名陈容，而《六龙图》只是乾隆在题诗中而是含糊的在诗句中暗示《六龙图》的作者是陈容，既然《六龙图》作者题跋，与真正陈容的书法不相符合，这个“所翁”就应该不是南宋的陈容。